早上去散步,看到菜場路邊有老農(nóng)民賣咸菜。那些腌好的黃色的清亮、舒展開的葉子,一看就有了食欲,那些腌菜帶著壇子的漿水氣味撲面而來,還有腌蘿卜,細(xì)條的蘿卜間有星星點(diǎn)點(diǎn)紅色的辣椒粒、黃色的生姜丁、白色的蒜泥。
小時(shí)候,晚季稻進(jìn)倉了,油菜栽好了、麥子種好了,地里的農(nóng)活少了,媽媽就開始腌菜籌備過冬的小菜。一入冬,母親就會腌制各種菜,比較常見的有腌白菜、腌蘿卜、腌洋芋,是冬天餐桌上的開胃的小菜。鄉(xiāng)村遠(yuǎn)離城市,買菜得步行一個多小時(shí)。那時(shí)候都不富裕,人情多,出份子錢的地方多,沒有閑錢買菜,都是自供自給。冬天里的菜園,沒有人搞大棚種植,只有青菜和大白菜,吃菜要靠儲運(yùn)的補(bǔ)充。秋收的土豆、紅薯、黃豆,再買些粉絲,就是過冬的全部蔬菜了。偶爾,有漢子去池塘挖些藕、去河里網(wǎng)幾條野生魚打牙祭,多數(shù)時(shí)間都是青菜加粉絲以及腌菜下飯。
在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能吃到一點(diǎn)帶肉的葷菜。平時(shí)幾乎頓頓都是炒青菜,物資匱乏。等母親的腌菜上桌了,我的食欲就被那股酸辣喚醒了。腌蘿卜入口,辣得冒汗,寒冷的冬天還因此有了好好吃飯的動力。
家里有很多壇子和腌菜陶罐,母親腌菜前,把壇子、罐子洗得干干凈凈,開水燙過然后再暴曬、倒立著祛除壇、罐里的水汁,讓我們幾個孩子輪流對著壇子罐子口深呼吸,嗅不出任何異味才算完。
母親準(zhǔn)備腌制的菜都來自于老家的菜園,我們都喜歡吃腌蘿卜,午后,陽光下,爸爸拔蘿卜,媽媽洗蘿卜,我們洗菜纓子,去掉黃葉邊葉,洗好后我們把菜纓子在曬衣服的繩子上掛曬。
姐姐搬出兩條長凳子,再把一塊門板卸下來擱到長凳上,把門板收拾干凈。媽媽就坐在門板前,擺上砧板,爸爸把菜刀磨快,媽媽就開始切蘿卜,左手按住蘿卜,右手的菜刀往下一壓,“嗤”的一聲,紡錘形的蘿卜和雪白的刀刃相逢,在媽媽的手下劃分一片片的長條狀,切一點(diǎn)我們就攤開曬,曬上幾個太陽就可以腌制了。去掉水分的蘿卜一層一層地碼進(jìn)曬干的壇子里,一層蘿卜一層鹽由父親壓實(shí),直到壇子裝滿,最后壓實(shí)后密封。蘿卜干腌制的流程就完畢了,過10天就可以開壇。
開壇后,黯然失色的蘿卜干是白蘿卜濃縮后的精華,加姜末、蒜泥、麻油拌一下就可以吃了。
除了腌蘿卜,我們家還用蘿卜纓子腌咸菜。蘿卜只需要撒一把種子,不到半月就能長出尺把長,挨挨擠擠的,母親帶著我們幾個間苗,把密集的蘿卜纓子拔起一些,留下矮小一點(diǎn)的讓其生長。拔出來的蘿卜纓子還沒有長大,有的只是一條線,有的長出鵪鶉蛋般大的蘿卜,我們把那些蘿卜纓子先去黃邊葉,去池塘洗干凈,然后架起來曬干,等晚上收回家,媽媽在大木盆里放一個砧板,爸爸遞上磨好的快刀,媽媽就坐下來一刀刀切成細(xì)絲,我們就負(fù)責(zé)把蘿卜纓子一株株整理好,交給母親切。一個洗干凈曬干的壇子放在一邊,母親切幾把就把蘿卜菜纓子絲捧到壇子里,撒鹽、壓緊,然后用塑料布密封好,腌菜的程序就完成了。7天后,開了壇,抓一碗咸菜,黃黃的泛著油光般,紅辣椒沫、生姜絲、青蒜葉加進(jìn)去一翻攪,一盤美食就閃亮登場了。
冬天的餐桌上,室外寒風(fēng)呼嘯,我們每一個人一碗稀飯,下飯的菜只有炒青菜和腌蘿卜。母親在上面加少許醬油、姜末、蒜泥、剁椒,還有幾片大蒜葉子,看上去五顏六色的,挑嘴的我們也都能吃下。在漫長的冬天,地里沒有活干,吃得簡單,那個經(jīng)濟(jì)不寬裕的年代,是軟中帶韌的腌蘿卜和淡黃色的咸菜陪伴我們整整一個冬天、半個春天。
多年過去,我在城里懷念一家人一起腌菜的日子,腌菜是生活的智慧和勤儉持家的本能,腌菜又何嘗不是積蓄生命和愛的能量,保存那些資本穿越一個個生命的冬天,在極寒的日子也安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