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雪峰從喀喇昆侖山搬了過來，那碩大的冰塊，盤旋的滑道，是從南極的冰川中撬卸過來的。南極的極天，火在燃燒，血在奔流，平行宇宙在這里延伸？

一顆彗星從山巔上劃過，彗星上飛翔著戴著頭盔的運動員，他們的眼罩是外星人的輪廓，他們的生命扭動著神靈的歡聚。那彗星駕馭著滑板掠過星空，群星觀摩著地球的盛會。

這雪道是天道，天道上已印拓出了神話中的傳說。隱在防護服中的眼神脫竅出躲在鎧甲里的四肢，四肢彎曲成引力波的弧線，躍起成了齊天大圣，跳繩出司雪的青女。你穿起戰(zhàn)狼的獵裝，你束緊奧特曼的衣領，冰刀踩在腳下，擺動著地球的經(jīng)緯，滑雪板支撐起山川的坡度，鷹一樣撲向雪的激流。激流中濺起白色的浪花，奔涌出撞向銀蛇的雪的瀑布，雪瀑中鉆行著精靈樣的酷哥靚女，他們撐著穿破氣流的雙翼梭樣插向了彼岸。

六角形的雪花，綻放出了各種花色，凝結在樹叢間。雪花是束麥穗，是只八爪魚，是閥門的螺栓，是遠航的羅盤，是皇冠上的徽章，是體育場的碗口，是冠軍獎牌的閃爍。雪花是紛飛的UFO。

飛碟拋到冰壺賽場的冰面上，如星系在匯聚在碰撞，運載向太陽系的中心。這是最具科幻的運動，一群穿著太空服的男女在進行著冰雪大戰(zhàn)——跳臺滑雪空翻出圓周的時差，高山越野奔行進宇宙風中。哈里·波特的指環(huán)點擊出膨脹的光波。

那個雪橇、那輛雪車瞬間風馳電掣進了時光隧道。花樣滑冰旋轉出了日月的牽引，天體的運行。風花雪月，吟詩彈琴，潑墨狂草，畫龍點睛。短道速滑如流星雨在追逐、傾瀉、墜落。你摔倒了，你撞在了護欄上，你在盈尺之間奪冠，你因犯規(guī)被取消成績，懊惱自責中一顆新星又冉冉升起。

你的足弓翹起，你的腿部掃過扇面呈斯圖爾特幾何定理，計算出了元宇宙的出口。彗星樣的冰球，從出口噴吐出，噴吐向了冰河，冰河里撒開了網(wǎng)，捕捉住了躍起的飛魚。眼神從面罩柵欄的窗口觀測，注視著人世間的風云起伏。冰球拖著長長的彗尾，劃過星際，射向鐵甲騎士把守的門楣。那是成功之門，那是勝利之門。門里的黑洞通向璀璨的銀河。

寒霜如冰的天地里，抖動著紅白翻卷的綢布，綢布煽刮起生命的火焰?；鹑诨搜?，火點燃了冰，冰火兩重天讓激情迸射。

冬奧是飛和旋的運動會，人在雪上飛，體在冰上旋。那個時光軸須臾讓你逆轉了時空，翻轉中，上下有了錯位的引力。天地交換了通行證。徐徐飄降的滑板就是天外來客的翅膀。

腳踏著天，臉貼著地，碧落坤靈交織出電閃雷鳴。群仙眾神如癡如醉，奔走呼號。茶色的風鏡切割出光譜里的分子，反耀著銀裝的松枝山巒。

衛(wèi)星的導軌導航著速度滑冰的彎道。百分之一秒，千分之一秒。奪冠的喜悅，喜極而泣的眼淚，匯成了河，凝成了霜。十六道彎，十八道拐，交匯進五環(huán)的手鐲。99座山，99顆星。冬日的獵戶持槍走入星空的雪域高原尋找著虎年的回聲。“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照水冰如鑒，掃雪玉為塵。燕山雪花大如席，鐵騎曉出冰河裂；昔去雪如花，今來花似雪。”

紐結的五環(huán)在五顆星的簇擁下閃爍到了春意萌動的夜空中。那是五朵鮮花在盛開，那是創(chuàng)生之柱的光暈、是天琴座的環(huán)狀星云。

星云下奏響了新年音樂會的交響之聲。涌動的春潮中，我尋找著那雪花中火的光焰。

張藝謀飽經(jīng)滄桑的臉，從2008年至2022年，刻下了歲月的痕跡，當年采訪他時，他正在與《圖蘭朵》一起放歌，現(xiàn)他又成了冬奧火炬的引燃者。這個給中國帶來那么多榮耀的陜西“兵馬俑”的后代，恐怕連他自己也沒想到會成為北京“雙奧”開幕式的呼風喚雨者。我們北京文聯(lián)的黨組書記陳寧，現(xiàn)又受命為北京冬奧組委文化活動部部長；我的編輯同行好友，《十月》主編陳東捷也成為這冬奧火炬手，奔跑在頤和園傳遞的甬道上，鄰近的昆明湖眾人正在冰雪上嬉鬧期盼。期盼冬奧成功、期盼疫情早散、期盼春暖花開，萬木復甦，人歡馬叫。

新年里，男足輸了，女足反敗為勝贏了，奪得了亞洲冠軍，國人因而傾吐掉了因男足失利添堵的晦氣。冬奧會在科技之光中拉開了人類歡聚的大門。人在雪上蹦跳，熱情在冰上躍起，人在奮爭著，人欲掙脫開病毒的繩索。太空中送來了虎嘯的春聯(lián)。

你是雪國里的跋涉者，你是冰河中的蛟龍?zhí)?。蛟龍?zhí)栺傁蛄送?，駛向了往昔。穿著棉猴的父母帶你到冰場上滑雪車，用繩鞭抽著陀螺，陀螺錐尖嵌著一顆鋼珠，直立旋轉成一只飛鳥，一顆流星。我們北方人，打雪仗，堆雪人，常玩爬冰臥雪的游戲。那時，北海公園的北海在冬季里就是一個大的滑冰場，游人如織，溜冰者甚眾。然多年后，各公園的冰場似都關閉了。立起的通告一再提醒人們別擅自到冰湖上嬉耍，小心危險。

那年月上映的電影叫《冰上姐妹》，由體院水冰系畢業(yè)初出茅廬的學生盧桂蘭主演。冰上姐妹的颯爽英姿把記憶的彩帶一直系在童年的腦海中。那年頭，物質生活并不富裕，人的精氣神卻很昂揚。隨后，有京劇《智取威虎山》童祥苓扮演的楊子榮引吭二黃導板，打虎上山：“穿林海，跨雪原，氣沖霄漢！”沒有運動員的越野滑雪競逐，卻有著小分隊披著白色抖篷插向座山雕匪巢的快速包抄。時光折返到今朝，同名影片中扮演小拴子的蘇翊鳴在單板滑雪男子坡面障礙技巧決賽中以武術式的翻轉，勇奪這個被西方運動員統(tǒng)治項目上的銀牌。還記得，那年月也有部楊雅琴、于洋主演的《第二個春天》的影片，同樣展現(xiàn)了激情燃燒流年里國人身背重負，不屈不撓的精神面貌——冬奧也恰在新冠肺炎疫情蔓延笫二個春天的立春當天開幕。

中國從被奧運會體育擂臺上排除在外，到申奧成功經(jīng)過了漫長的期待。中國男子足球隊的丟人現(xiàn)眼反襯著在其他體育項目上搏擊而出的運動健兒，他們那股子的韌勁、拼勁，不畏強手，敢入虎穴，虎口奪食的“瘋勁”都讓人嘆為觀止。其他各行各業(yè)不也正是靠著這股子“勁”“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嗎？記得冬奧越野滑雪項目，中國運動員曾在100多名選手追逐中，名落孫山，成為最后一名。當時我曾當著眾多運動員的面感嘆道，如此，還存留這個項目干嗎？然而，經(jīng)過甘灑熱血寫春秋的日日月月，分分秒秒，天寒地凍，潮起潮落，戴著五星胸章的后起之秀已闖進了這個項目的前33名。雖說這名次仍不理想，但激發(fā)出了那股不服輸，鍥而不舍、迎頭趕上的“勁”。

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酷似外星生命的似化，那競技中的四肢百骸，舉手投足，斗轉星移，劈雪斬霜，怎么看也像是《星球大戰(zhàn)》里的變形金剛。他們藏著眼睛，裹著軀體，顯出流暢的肌肉線條，超人般的空翻，渦旋，跳躍，撞擊。在雪色的襯托下定格在日月間。立在中國貴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境內的天眼，據(jù)稱已發(fā)現(xiàn)了外星生命的蹤跡。這個500米口徑球面射電望遠鏡，50天內已捕捉到1652次神秘信號。那是外星人的問候，他們借助北京冬奧會，借助空間站上航天員編織出人類標識的五環(huán)，把他們的音容笑貌活靈活現(xiàn)地展現(xiàn)了出來。

珠穆朗瑪峰長年被冰雪覆蓋著，也長年被天神籠罩著。上世紀60年代當中國人艱難登頂時，顯示了不屈的雄心壯志。時過58年，2018年5月14日10點40分，年過六旬的夏伯渝，卻令人匪夷所思地依靠殘腿假肢登了上去。這是讓人驚嘆的奇跡。我曾發(fā)表過一首《把奇跡踩在腳下》的詩歌來贊美他。因單用“奇跡”來形容這一登頂，已顯得太相形見絀了。但這就是不屈的中國人創(chuàng)造的。夏伯渝在雪山上的挺立，是百多年來炎黃子孫的奮斗歷程的縮影。冬奧會后，冬殘奧會也將由和夏伯渝同存信念、身殘志堅的人在輪椅冰車上一顯身手。

10年過去了，20年過去了，時光荏苒，當年的花滑公主王子申雪、趙宏博，已承擔起了該項目總教練同協(xié)會主席的重任。彈指揮手間，隋文靜、韓聰又追逐在了他們托舉、周跳的冰面上。短道速滑隊在驚心動魄的交替助推中，武大靖、范可新等在毫厘的拼刺，讓冰刀切過了冠軍的終點線?；煅墓葠哿?、歸化的林綺琪融進四海華人攜手共進，同舟共濟的航程上——谷愛凌以令人驚嘆的高難度空中技巧，奪得了女子大跳臺賽冠軍。插進雪花中冬奧主火炬、天山來的尼格爾。衣拉木江馳騁在女子越野滑雪的雪道上。藏區(qū)來的擁青拉姆入選單板滑雪障礙追逐的隊伍里；回族兄弟哈斯得。巴德里汗也撲向了男子越野滑雪的天地中。北京冬奧會開幕式上，這個多民族大家庭的族群齊聚一堂，他們各異的特色服飾與世界各國各地運動員的彩裝華衣，相互爭艷，色彩紛呈，構成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滾滾洪流，沖破了新冠病毒的冰封雪凍，奔向黃河，流向大洋，流向人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