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艷榮以寫軍事題材小說見長。
毫無疑問,軍事題材是小說創(chuàng)作的巨大資源和寶庫。在現代語境下,軍事題材小說作品如何適應時代發(fā)展要求,尤其是如何適應當下和平年代發(fā)展要求,通過對戰(zhàn)爭的回顧、反思與演繹,在思想性、藝術性、可讀性上有所提高,是不可忽視的重要創(chuàng)作問題。張艷榮新作《跟著團長上戰(zhàn)場》,在此方面作出了很大的努力和有益探索。
以小見大—— 中國現代戰(zhàn)爭史的一次成功文學縮寫
作為一位涉足軍事題材的小說家,張艷榮的創(chuàng)作成績有目共睹。她不屬于才華初顯,也不是流星一樣劃過的小說家。她的第一篇軍旅作品發(fā)表以后,創(chuàng)作勢頭就不減,每年都能拿出一個個響當當的小說作品。我認為,張艷榮更擅長以一種對戰(zhàn)爭或對歷史反思的狀態(tài)投入軍事題材小說寫作,在血腥的戰(zhàn)爭背后秉承了生命的意義、人性的展現、情感的升華和和平的矚望。其戰(zhàn)爭題材小說寫作在平靜的敘述中,尊重基本史實,富有深意地呈現戰(zhàn)爭年代的生活經驗,并逾越了經驗的層面,張揚和堅守著戰(zhàn)爭背后那些向善、向美的東西。
張艷榮是60后作家,盡管她沒有過從戎經歷和戰(zhàn)爭生活,但她的隨軍生活讓她對軍旅題材作品發(fā)生了濃厚的興趣。對于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抗美援朝戰(zhàn)爭和對越反擊戰(zhàn)等歷史背景下的軍人生活細節(jié),張艷榮似乎了如指掌,《跟著團長上戰(zhàn)場》是取材于這些戰(zhàn)爭的大背景下的一部厚重的歷史故事。多年的軍區(qū)大院生活和對戰(zhàn)爭史實的關注,讓張艷榮以慘烈的戰(zhàn)爭史實作鋪墊,在真實的歷史下積極構思,活靈活現地推出了一群不同出身、不同境遇的人物原型,特別是塑造了個性鮮明、血肉飽滿的軍人形象。這部長篇小說從細微之處著眼,以歷史的色彩,復原著一張張個性鮮明的人物臉譜,立體地展現了在東北這片土地上曾經發(fā)生過的故事。從總體來看,時間跨度大,場景變換多,人物經歷復雜、關系糾結,故事情節(jié)跌宕起伏,但張艷榮始終如一地把握了基本史料,把時光的變遷作為小說的主線,像歷史書籍一樣,給出了粗線條的紀年,帶有濃厚的史詩味道,是中國現代戰(zhàn)爭史的一次成功文學書寫。
不用說,張艷榮的想象力是極為豐富的。
她在一個真實的背景下進行創(chuàng)作,沒有陷入時間的碎片,沿著時間斷代或蒙太奇時光鏡頭逐漸轉換,試圖以小說的形式構架起一個比較宏大的歷史畫面。這樣的文字是戰(zhàn)爭史實的一次精心臨摹,我想,在下筆的時候必須有一種虔誠和敬仰。小說的歷史背景是現成的,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去挖掘,但故事情節(jié)需要作者的一番精心篩選和編撰。張艷榮這部書第一章《絕望的沖喜》,開篇從“于地主的管家當了漢奸,于地主不但不制止,反而支持”說起,以東北抗日的大背景為鋪襯,縝密地推出《浪漫的晨曦》《戰(zhàn)地生命》等九章,其中上部五個章節(jié)反映了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和建國之后抗美援朝戰(zhàn)爭的史實;下部四章從第六章《咱們結婚吧》開始,小說情節(jié)也曾一度遠離戰(zhàn)爭,大篇幅涉獵社會主義建設和經濟建設,還寫到了軍隊建設和大裁軍等,但一直沒有離開“軍人的圈子”。如此大的時間跨度,若把握不好,很容易有架空小說的危險。
歷史是一條長河,每個人都只是這長河中匆匆的過客,或許有人會激起浪花一朵,而多數人則會終生平平淡淡。張艷榮創(chuàng)作的《跟著團長上戰(zhàn)場》以充沛的歷史感鑄就了一代英雄形象,于劍飛、雷大夯、九兒、丁香,以及他們的子女于勝利、雷小妹、趙楚雄等投身革命、參軍報國,反映了一代英雄群體,也是千千萬萬個普通戰(zhàn)士和軍人家庭的縮影,具有時代意義。任何社會和朝代,都有一種精神意志來引導人們的行為。張艷榮歷史題材軍事小說串聯的厚重故事反映了社會的主流,既有對戰(zhàn)爭無奈的追溯,也有戰(zhàn)爭中人的高貴與對尊嚴的敬畏。這部書所反映故事時間之長、戰(zhàn)爭次數及史料之多在軍事題材小說當中都是少有的,對人物的承續(xù)、歷史事件或戰(zhàn)爭的把握都是十分準確和精當的。讓我們覺得,張艷榮仿佛親身經歷了這些戰(zhàn)爭,那些鮮活的人物就在我們身邊。讀這部書,你會更深刻地理解什么叫歷史?什么叫戰(zhàn)爭?什么叫意志、信念和真情?什么叫史詩?從而由衷地感嘆時光無情地流逝和變遷。
以情感人——在殘酷的戰(zhàn)爭中捕捉愛情的畫面
軍旅題材小說的大眾文化消費一直被人們所關注。
特別是一些軍旅題材小說被改編成電影、電視劇之后的熱播,人們對這類原創(chuàng)小說的要求也就越來越高了。這是時代發(fā)展的要求,更是當今社會轉軌變形進程中必然出現的文化現象。這既反映了大眾對歷史文化的強烈參與愿望和體驗熱情,也對作家的寫作方向、動機和表達方式都做了方向性的圈定。為此,張艷榮仍然主要以戰(zhàn)爭為背景,直接切入社會生活,力圖避免“復制自己”,在殘酷的戰(zhàn)爭中捕捉人間煙火,嘗試著改變或走出自己過去小說寫作的框架,拓展自己寫作的空間。
首先,明顯地表現出自己真實化和去除世俗化的寫作立場。小說家王威廉說:“小說家的全部努力是去成為低于生活的人。”張艷榮十分清楚,寫戰(zhàn)爭題材的小說,更需要把時間的細節(jié)放大,放大到一件件小事情上面,用一件件小事發(fā)生及人物在故事中起到的作用,來切換小說的閱讀視角。一方面把握創(chuàng)作方向,以其演繹的人情味十足卻不失高雅的文化情調打動著讀者,體現出閱讀領域里的一種文化認知和社會市場的導向;另一方面通過一個個小事情,堆砌龐雜的故事情節(jié),從而系統(tǒng)且充滿邏輯地反映每次戰(zhàn)爭的大主題。這在當下實在難能可貴,也使得《跟著團長上戰(zhàn)場》在主題立意方面符合時代主流和社會價值取向。在人物方面,對地主家的兒子于劍飛、長工雷大夯和童養(yǎng)媳九兒等主角身份的界定,以及戰(zhàn)地記者丁香、護士歐陽鹿和小辣椒、吳楚涵、于勝利、雷小妹的陸續(xù)登場,都設定了不同人物的不同境遇。這些人物構成了左右整個戰(zhàn)爭史的人物群像,他們在一起是歷史的音符,構成了生命的主流。而對同一件事的不同角度的敘述,突兀了故事的真實性和動感的把握,由一件件小事情串聯成一部長篇小說,增加了故事的可信度。與此同時,張艷榮徹底摒棄了低俗、庸俗的寫作,給人物賦予善良、正義、勇敢的內涵,而這些又來自于基本的史實。譬如,在九兒與于劍飛的愛情糾葛中,每個人恰如其分的表現,不牽強附會,沒有刻痕。雷大夯告訴九兒趕緊歸隊,用畫烏龜和大樹等類似于寫象形文字的辦法告訴九兒于劍飛要移情別戀:“龜龜龜,豎龜,魚果布龜,蟲棗人”(歸歸歸,速歸,如果不歸,重找人),這在當時很素?,F在看又很新奇的記敘,個性十足地展示了歷史真實的一面,進而豐富了戰(zhàn)爭故事,形成一些意外矛盾故事和戲劇化沖突。
其次,尊崇了故事生動耐讀和抖落包袱的原則。毛澤東主席指出:“政治是不流血的戰(zhàn)爭,戰(zhàn)爭是流血的政治。”張艷榮并沒有完全還原于戰(zhàn)爭,也沒有拘泥于政治,甚至表面上看不談或少談血腥。小說中的每個情節(jié)都是有用的伏筆。對于戰(zhàn)爭和政治場景的描繪,張艷榮總是一筆帶過,或用極少的文字烘托出戰(zhàn)爭(戰(zhàn)役)的氣氛,簡單地交待歷史背景,從上世紀30年代的抗日戰(zhàn)爭時期,一直寫到近年,以一個色彩斑斕的戰(zhàn)爭史折射出了20世紀中國的時代變遷,用一個個戰(zhàn)爭之下戰(zhàn)士的傳奇,描繪了一幅宏大的風云激蕩畫面。從《跟著團長上戰(zhàn)場》中,我們可以輕易截取出一次次戰(zhàn)役,也可以抽出一個個小故事細細地品味。每一次戰(zhàn)役都有小情節(jié),又會牽扯出大段故事,每個小故事也都寓于宏大的戰(zhàn)爭背景當中。
在這部書里,張艷榮沒有刻意地拔高,力戒“高大全式”的人物,而是在大眾文化思想的前提下,藝術的再現,淳樸的鄉(xiāng)土民情以及鐵血故事,在殘酷的戰(zhàn)爭條件下,人們顯現出來的美與丑也應該是十分鮮明和生動的。張艷榮的筆下,那些“故事包袱”都與整個戰(zhàn)爭大背景密切相關,自然貼切,甚至長期隱含。諸如,小說開始交代于劍飛留出兩棵李子樹的李子讓九兒用彈弓打,為以后九兒成為神槍手埋下了伏筆。還有教于劍飛武術的劉老師盡管出場不多,但后來的故事發(fā)展中劉老師回到部隊任師長成為他們的首長,乃至于劍飛在“文革”時被迫害,還是這位已經成為劉市長的人幫助了他。這樣著墨,使得前面的包袱為后面的事件作鋪墊,各個人物都如串在線上的珍珠,散而不斷,彼此銜接,增加了懸念和閱讀感。
再次,把愛作為小說的另一條主線。小說最能打動人的是“情”。張艷榮把視角放得很低,筆墨既放在龐大的歷史畫卷,還積極展現那個時代人物的群像,更放在了千古不變的愛情話題上。“愛在本質上是一種指向弱小者的感情。”在《跟著團長上戰(zhàn)場》中,心理學家的愛情三要素——親密、激情、承諾,體現得淋漓盡致,但毫無例外都是理性的。九兒、丁香和歐陽鹿對于劍飛,雷大夯對九兒,小辣椒對雷大夯,趙富對小辣椒,肖揚對歐陽鹿,吳楚涵與歐陽鹿,丁香與美國的戀人查爾斯,于勝利與雷小妹等人物的感情糾結都是一種完全發(fā)自內心的愿為對方的快樂與幸福付出的心態(tài),也讓我們看到愛的一種責任,一種無條件地付出和犧牲。這些活靈活現的人物陰差陽錯地相戀和相互交叉的愛情,自然而然成為張艷榮這部作品的另一條主線。這條主線,仍然可以沿著時間的斷代追溯,從于劍飛、雷大夯、九兒少不更事到耄耋之年,再到他們的下一代于勝利、趙楚雄和雷小妹情愛的成分穿插其中,但無論怎么都是真摯而純潔的。有情人終成眷屬,而有的愛情也因為斯人已去而長眠于地下。
以質取勝——感受不同時空框架與審美體驗
審美是一種體會,更是一種欣賞。
小說創(chuàng)作是極具個性化的創(chuàng)造勞動。在這種勞動的背后,無不流露著作家的生活經驗、思想觀念和價值取向。所以閱讀的過程也是小說的思想、價值觀不經意地滲透和影響著閱讀者的過程。我感覺,張艷榮是一個具有自覺、自律意識的作家,《跟著團長上戰(zhàn)場》也是一部高揚主旋律、寫意戰(zhàn)爭的軍旅好作品。
一是打造和平年代人們生活的精神食糧。《跟著團長上戰(zhàn)場》的審美價值在于它的思想,在于它給我們帶來了精神食糧。這在和平年代,特別是隨著改革開放速度的加快,人們的生活節(jié)奏也加快。隨之而來的是對精神產品的追求上也多表現為精短、樸實、通俗、意蘊深刻的大眾文化作品。而張艷榮也在努力迎合這種需求,盡可能符合大眾的社會理想、道德規(guī)范、閱讀習慣、審美情趣,積極通過作品提升人們的生活品位。悲劇永遠是經典。丁香為了于劍飛遠離美國的雙親,遠離了兩小無猜的查爾斯,從朝鮮戰(zhàn)場一直追隨著于劍飛回到部隊,打破了自己戰(zhàn)爭結束就回到美國父母身邊的誓言,這個決定使她一生再沒有機會見到自己的父母和查爾斯。丁香與于劍飛舉行婚禮的當天,一切被于九兒破壞,為了于劍飛,丁香下嫁給雷大夯,受盡委屈,她還無怨無悔地愛著于劍飛,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這是蕩氣回腸的愛,是人生中能感動一切的愛。如此,讀者看后無不黯然神傷,為這亙古不變的愛情而痛徹心扉。這些愛,牽人心魄、不落俗套、歷久彌新。
二是提升向真、向善、向美的藝術品位。任何一篇(部)文藝作品,其社會功能就在于它是社會生活斗爭的武器,維護正義,弘揚真善美,針砭時弊,鞭撻假丑惡?!陡鴪F長上戰(zhàn)場》描寫了大千世界里千奇百怪的故事,在調侃和諷喻中發(fā)揮了“文藝刀槍”的作用,以向真、向善、向美的藝術品格,構建了戰(zhàn)爭條件下人們的精神坐標。國共內戰(zhàn)時期,九兒身受重傷,致使一條腿跛了,直接影響到她不能參加朝鮮戰(zhàn)爭,轉業(yè)到地方后,她以兒媳婦的身份帶著兒子小勝利,回到了于地主的家里,當時于地主有很多余糧藏在地窖里,她不在家的時候于地主心疼孫子小勝利,就做些白面餅子給小勝利,但被九兒發(fā)現后,她沒有一點私心,動員于地主把所有糧食捐給部隊,最后于地主迫于無奈,捐出了兩卡車的糧食支援前線打仗。九兒是新社會成長起來的窮苦大眾中的一員,她的顧大家舍小家、大公無私的精神讓人折服。
三是提高了作品的思想深度。藝術是人類社會生活中的一種活動方式,它不僅僅具有娛樂功能,而且還具有教化功能和商品屬性。而小說創(chuàng)作本質上是一種典型的創(chuàng)作,選取什么樣的典型,不僅考驗著小說家的創(chuàng)作能力,也直接傳達了寫作者的價值取向。張艷榮用自己的筆架構了一種富有時代感的軍人正氣,用嚴酷的精神審視和靈魂拷問,用故事滲透著自己的思想。朝鮮戰(zhàn)場上,丁香作為戰(zhàn)地記者本來要報道的是前線戰(zhàn)事,歐陽鹿作為軍醫(yī)本要搶救傷員,可是當她們飛渡一座朝鮮的橋梁時,所謂的橋是戰(zhàn)士們身入刺骨的河水,用人的肩膀扛著木板搭設起來的,敵人的飛機在低空盤旋著、轟炸著,戰(zhàn)士們紛紛倒下,橋不斷地坍塌,不斷地被人扛起,當丁香、歐陽鹿眼看就要渡過橋的時候,腳下的橋塌了,她們跳到水里毅然扛起木板,填補了空缺。炮彈打下來,丁香險些喪失生命,昏迷之際被雷大夯從河中救起,戰(zhàn)場上的生命如此脆弱,她們的生命之花卻盛開得如此絢爛。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張艷榮的《跟著團長上戰(zhàn)場》的寫作成功,再次證明了她軍旅題材小說的寫作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