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長江漁民“轉(zhuǎn)身”記
心有懷念,腳步向前。隨著2021年1月1日起長江流域重點水域?qū)嵭袨槠谑甑慕叮L江沿岸世代以漁為業(yè)的漁民們向著新生活,“轉(zhuǎn)身”上岸。
轉(zhuǎn) 行
“我們很幸運,還能維系與長江的感情”
32.6公里的長江湖北武漢江夏段水面上,58歲的王明武“漂”了幾十年。如今,他已開始新的生活——身著工作服,再次登船,昔日“捕魚人”成為“護魚員”。
王明武是江夏區(qū)金口街花園社區(qū)地地道道的漁民,15歲便在長江上捕魚。
“捕魚講究兩頭‘摸黑’,過去幾十年,幾乎每天凌晨4點起床,6點放漁網(wǎng),中午就在船上做飯吃……”靠著打魚,王明武后來在岸邊有了房,但多數(shù)時間還是在船上。
“運氣好點,一年下來一家人賣魚能收入10多萬元,但太苦太累。”回憶過去的生活,王明武有不少辛酸與無奈。
由于從小捕魚,王明武成了當?shù)財?shù)一數(shù)二的捕魚能手,對江里的變化感受深刻。
“小時候和父母一起捕魚,魚的個頭比現(xiàn)在大多了,產(chǎn)量也更大。水也干凈,直接捧江水喝。”王明武回憶說,以前家里一條小木筏,就能養(yǎng)活一大家子人;后來換上了大機船,一年下來卻掙不了多少。“近些年,長江里的魚越來越少,越來越小了,想捕條大魚都不容易了。”
金口街是長江初進武漢的地方,打魚、賣魚、吃魚曾是這里每家每戶生活的常態(tài)。如今,走在金口街的街巷,不少過去以江魚為特色的餐館已改換招牌,抹去了“江魚”字樣。
如同王明武告別漁民身份一樣,這里“靠水吃水”的人們,都開始了新的營生。
“漁船、網(wǎng)具、船證都被收了,共補償了11.7萬元。我和老伴的醫(yī)保、社保解決了,每月有幾百塊退捕生活補貼。”告別了賴以生存的打魚活計,王明武生活依舊有保障。
不再當漁民,王明武也沒離開長江,他與漁政部門簽訂了勞動合同,成為一名護魚員。
去年7月1日以來,他每天在岸上徒步巡查,不定時隨漁政執(zhí)法人員一起巡江,一旦接到違規(guī)捕撈的舉報,即使是在晚上,也會到江上去配合相關部門執(zhí)法。
“有行船經(jīng)驗,又熟悉長江航道,干這活,我在行。”王明武說,“我們很幸運,還能維系與長江的感情。”
轉(zhuǎn) 業(yè)
“今后的生活能不能更有滋味,那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又一年春節(jié)臨近,湖北洪湖“上岸”漁民王貴寶至今還記得頭幾年第一次在岸上過年時,一家人高興、激動,又不自在的情景。
“坐不慣軟沙發(fā),覺得蹲在板凳上更舒坦;吃不慣超市里買的魚,總覺得湖里的魚更鮮;用不慣方便的天然氣,會懷念柴火煮出來的米飯。”王貴寶說,為適應岸上的生活,一家人花了不少時間去磨合。
長江禁漁對于長江生態(tài)而言是一件好事,但是對于依靠長江生活的漁民而言,卻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漁民的甘苦,說不完道不盡。王貴寶黝黑的皮膚,便是最好的見證。
他說,當漁民時,風吹日曬雨淋,掙三四年也抵不上一年虧的。“就是靠天吃飯,2011年遇到大旱災,家里圍網(wǎng)養(yǎng)殖的魚和螃蟹,絕大部分干死了,損失近20萬元。2016年又遭特大暴雨,同樣損失巨大。”以前在湖里的生活狀態(tài),王貴寶用“搖搖晃晃”來形容。
在“共抓大保護,不搞大開發(fā)”理念下,洪湖生態(tài)治理也強力推進,王貴寶一成不變的生活迎來巨變——上岸。
一家人搬進洪湖市區(qū)一處現(xiàn)代化居民小區(qū),三室兩廳的房子窗明幾凈,家具家電一應俱全。吊頂白墻取代了漁船的漏風頂棚和桐油木板,鋁合金門窗替代了漁船上的透氣小窗……
這樣一套113平方米新房子,王貴寶用父親和自己的購房補貼、扶貧搬遷補償和政府收購漁船的錢湊足了房款,沒有欠債。
漁民們較少接受過正規(guī)教育,部分還是文盲,許多人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上岸之后,如何生活?
“真要感謝好政策。”王貴寶說,當?shù)卣疄橄袼粯拥臐O民對接安置小區(qū),聯(lián)系工作崗位,通過爭取相關政策幫扶。借這次機會,王貴寶開始了新營生——小區(qū)附近一家鞋廠的工人,月入3000多元、一天包三頓飯。“今后的生活能不能更有滋味,那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在工廠幾年,王貴寶很珍惜自己的工作,并且對未來有了更多期待。
當初,由于家里窮,王貴寶小學沒畢業(yè)就上船幫忙養(yǎng)魚,他希望兒子通過上學改變命運。
“他們‘上岸’比我們早,未來的生活肯定也比我們會更好。”王貴寶深信這一點。
轉(zhuǎn) 產(chǎn)
“換條道,換個思路,更有奔頭了”
漢江,長江最大支流,承載著無數(shù)漁民生計。
在湖北襄陽老河口市王甫洲晨光村,剛滿40歲的鄭鵬成與哥哥鄭鵬展,自出生便住在漢江邊。鄭鵬展14歲、鄭鵬成15歲先后登上船開始捕魚撈蝦。
鄭鵬成說,一家人一度發(fā)展到四條漁船,而那時漢江梨花湖段,捕魚的有幾百家。漁船往來如梭,開始時用大眼網(wǎng),后來魚小了就改用小眼網(wǎng),到最后發(fā)展到滿河的地籠子、迷魂陣,甚至用電打魚,漢江漁業(yè)資源嚴重衰退。有時一天能捕20元錢的魚,都要高興得不得了。
“漢江的魚越來越少,我們只好一邊捕魚,一邊養(yǎng)魚,一邊收魚蝦加工,增加收入。”鄭鵬成說,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他越來越深刻感受到,過度捕撈,吃子孫飯、斷子孫路,嚴重破壞了漢江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而且這么多年風里來雨里去,捕魚撈蝦,也只能勉強地維持最低的生活,應該早些著手在別的行道尋找出路。
2019年,在地方政府支持下,鄭鵬成拉上哥哥,以22萬元上岸補償款為本錢,創(chuàng)辦了一家小型環(huán)保公司,主要承接河道清污除草等業(yè)務。
“從靠水吃水,到靠水養(yǎng)水,換條道,換個思路,更有奔頭了。”鄭鵬成說,隨著漢江生態(tài)修復工程推進,他手上的業(yè)務也越來越多,公司越辦越紅火。“比如王甫洲水電站清污除草的訂單,除了本身的勞務費收入外,我們還將打撈上來的水草,一部分出售給養(yǎng)殖戶養(yǎng)魚養(yǎng)蝦養(yǎng)螃蟹用,另一部分就烘干加工成飼料出售,這又能增收好幾萬元。”
上岸后,兄弟二人變成了河道“清污人”,成為大伙兒眼中轉(zhuǎn)產(chǎn)創(chuàng)業(yè)的“先鋒”。
如今,鄭鵬成的公司用工12人,其中7個都是原來和他們一起捕魚的漁民。他告訴新華每日電訊記者,接納上岸漁民就業(yè),一方面希望替政府分憂,一方面這些漁民兄弟水性好、愿做事、靠得住。
“他們月工資平均4500元到5000多元,收入比捕魚時穩(wěn)定多了。”鄭鵬成說。(記者侯文坤)